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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她还在歌唱》

23. 朱迪斯红的画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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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暴雨像撕碎的画纸般倾泄而下,森纳瘦小的身影在街边的桥上来回穿梭,冰凉的雨水缓慢地渗进她缝补多次的鞋底。

她的花篮里装着早晨还娇艳欲滴的玫瑰,不过此刻已蔫头耷脑,就像被雨水打湿的裙摆一样,显得无精打采。

“新鲜的花,便宜卖......”她的叫卖声淹没在雨中。

话音刚落,一个醉醺醺的商人拦住她,酒气喷在她脸上:“小美人,给爷笑一个就全买了。”

森纳低着头,手指悄悄在篮底的废纸上移动。

她灵巧地绕过眼前的醉鬼,跑到远处的街道上,熟练得仿佛重复了几百遍一样。

直到彻底跑远后,森纳才拿出篮筐底下的废纸,以及沾了水渍的炭笔。

炭笔在篮底的废纸上速写着人们的丑态,勾勒出商人扭曲的嘴脸——浮肿的眼袋,歪斜的领结。

她习惯用画笔记下每天的经历,这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。

但这些快乐往往不能留存下来,每当养父看见自己拿着炭笔和纸,都会将它们撕得一干二净,比如现在——

“又在画这些脏东西!”

突然出现的养父一把抢过画纸,狠狠揉碎后又将其丢到女孩脸上:“这些够买半磅面粉了!”

碎纸片混着雨水贴在森纳脸上,像一道道未愈的伤疤。

早已习惯被无数次撕掉作品,森纳默默捡起废纸,在养父的咒骂声下走回家,她知道,回去免不了一顿打 。

(二)

深夜,森纳跪在教堂后院,膝盖下的豌豆硌得她生疼,但比起疼痛,她更在意袖口藏着的炭笔。

月光透过彩窗为圣母像镀上柔光,森纳望着圣母低垂的眉眼,突然很想问问她,为何总是沉默地抱着圣子,这样难道不会累吗?

趁着人们入睡,被罚跪的森纳偷偷溜出教堂,来到空荡荡的广场上——街角的铜猪像仍然立在那里。

此处是森纳最爱久待的地方,这尊破旧的铜猪像早已没有人在意,但她就是不由自主被吸引,有时还会拿画笔描摹它的样子。

过去的她总觉得,这个破旧却依然眼神灵动的塑像一定还有话要说,虽然它不会开口,但只要能一直陪着自己,也算是一种安慰。

孤独的女孩蜷缩在铜猪身边,疲惫地抚摸着它生锈的耳朵,仿佛能从冰冷的金属中汲取到温度。

森纳的头轻轻垂下,进入睡梦前她对着身边的“朋友”轻声呓语。

“为什么你不能开口呢?因为和我一样吗......”

此刻,铜猪满是锈斑的眼中突然闪起微光。

无人看见。

(三)

雷声炸响时,森纳正抱着花篮发抖。

养父把她推出门外,口中恨恨地喊着“没卖完就别回来!”

可雨下这么大,这些花又怎么卖得完?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但森纳不能解释、不能否认,只有这样才能少挨一顿打。她清楚,今天一定又回不去了。

女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,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铜猪旁。

恍惚地看着眼前的雕像,森纳任由暴雨侵蚀着自己,雨水顺着铜猪的獠牙滴在她脸上,像冰冷的眼泪。

泪水混着雨水淌在铜猪的脚上,不知是不是雨声中的幻觉,在这万籁俱寂间,她竟听到了铜猪的声音。

“热爱艺术的姑娘,你想要看见真实的世界吗?”

森纳猛地抬头,只见铜猪的眼睛泛着诡异的金光,裂缝中渗出温暖的液体,竟像熔化的金子。

眼前的一幕是如此怪异,但目睹一切的姑娘没有感到害怕,只是轻声反问道:

“......我能看见什么?”

“那些被掩埋的色彩,被噤声的歌谣,”铜猪的声音像是尘封千万年的低语,“但需要代价,用你的骨血来交换——我要你骨头里最疼的那节。”

这是一个怎么看都无比荒诞的交易,面对铜猪的话,女孩陷入了沉思。

森纳想起她卖花时看见的洗衣妇们龟裂的手、女裁缝们佝偻的背,以及圣母那永恒不变的神情......她抬手擦掉脸上的雨水,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。

“如果能让我看见真相,十节骨肉也可以。”

她想要亲眼看看,哪怕只有一晚的自由。

铜塑的雕像化作活物,轻轻弯下身体,不带一点犹豫,森纳跳上铜猪宽厚的脊背。

(四)

铜猪腾空而起,森纳死死抱住它的脖子。

身下的铜猪轻快地跳跃着,跃动间她们已穿越在不同的时代里,身边是一间又一间展厅,展柜里摆满了不同时代画家的作品。

但铜猪并未将她放下,只是任由这些作品在眼前消失。

展厅的尽头,铜猪突然哼了一声,随即猛地撞开某个隐蔽角落处的门,恍惚间森纳看见这扇门上的标志——

女性之厅。

风声中传来铜猪的告诫。

“记住,你可以触摸一切,但带不走任何——除了自己骨头中长出来的东西......”

话音未落,她已掉进这间门后。

落地后,森纳仔细打量着身处的环境,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展厅,而是一条幽暗的画廊。

走廊的墙上全是未完成的画作,每幅画作的署名却被刮去。

画框里,肖像们的眼睛都在转动。

“终于来了个新鲜血液,”某个画框里的淑女突然开口,把森纳吓了一跳,只见她优雅地摘下面纱,露出没有五官的脸,"我是五百年前的宫廷画师索菲亚,他们只允许我画静物。"

索菲亚从画框中缓缓走出,来到森纳身前,牵起她的手,按在眼前的画布上。

这是极为诡异的画面,但森纳任由她动作——她知道,就像最初看见的无数个正在转动眼睛的肖像们,直觉告诉她,这些人是自己的同类。

此刻,画布上的颜料仿佛拥有了生命,顺着她的手指爬上手臂。

“这是永远无法擦掉的色彩。”

索菲亚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孩,重新走入画框里,离去前,她用手指轻轻指向森纳的心口,手掌翻转间递出一支银画笔。

“他们教我画‘端庄的淑女’,但他们永远不知道,我的自画像里..... 藏着一把刀。”

这道话音刚落,成百上千个声音又响起,在画廊间此起彼伏。

森纳听见无数个女工匠的怒火。

“他们让我们修复壁画,可最终这些作品被署名为‘某学徒’——”

耳边的声音纷杂紊乱,但又如此清晰,仿佛正滴着千万年流不尽的鲜血。

穿过一道道猩红色的帷幕,空气中的铁锈味让森纳喉咙发紧,她鼓起勇气,推开了画廊尽头的门。

(五)

门后的世界不像先前看过的画廊那样明亮典雅,反倒像一间刑房——画架旁散落着镣铐,地板上凝固着深褐色的污渍。

一个身着黑绸的女人背对着森纳,在画架前安静地站着,她正用匕首刮调色板,刀刃反射的寒光让森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。

“你怕血?”女人头也不回地问,低沉的声音宛如粗粝的磨砂纸。

森纳这才发现,她调色板上的“颜料”正从匕首与指缝间滴落——那不是赭石或朱砂,而是真实的、温热的鲜血。

“你是谁?”她怔怔地发问。

“我是阿尔泰米西娅。”

女人终于转身,她的神色平静,脸上有一道和森纳掌纹相似的疤痕。

“他们说我的作品太过粗暴残忍......可这就是女人复仇的真实模样。”

她拽过森纳的手,按在未干的画布上,和先前一样,女孩的指尖立刻沾上粘稠的红色,触感仿若活物般蠕动。

“我十八岁时被老师的助手侵犯,”阿尔泰米西娅用染血的拇指抹过森纳颤抖的下唇,“法庭用铁钳夹我的手指‘验谎’,说我的指控太歇斯底里。”

画室突然扭曲,森纳眼前浮现出幻象——

阿尔泰米西娅在法庭上嘶吼,而法官们笑着传阅她的作品,她将仇人的血混入颜料,直到画布上女人完成凌厉的割喉动作,但最终的画作被教堂拒收,理由是“圣女不该面露快意”......

画布上的鲜血不断滴落,溅起的血珠在空气中凝固,宛若那静止的圣母像。

“他们阉割我的愤怒,再把这叫做‘美德’,多么荒谬!”

阿尔泰米西娅塞给森纳一个玻璃瓶,里面放置着暗红色的颜料。

画廊外的铜猪突然发出警告的低吼,眼前的画面开始崩塌,即便在消散,阿尔泰米西娅仍死死捏住森纳的手。

“短暂迷失的女孩,记住,你的艺术要么是刀,要么是裹尸布——没有中间路可选。”

(六)

再次睁开眼,森纳回到了熟悉的广场上,此时已是第二天的黎明。

身边的铜猪还是一如既往,昨晚的经历如同一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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